關中平原的秋，總帶著幾分干爽的利落。小時候，這個季節里沒有掛滿枝頭的蘋果、梨和山楂。家家都把土地攥得緊，要先顧著口糧，水果是太奢侈的念想。唯有村外那條酸棗溝，藏著秋日里最實在的甜。
溝不深，卻滿是野趣。酸棗樹長得潑辣，樹枝縱橫，濃密且帶著刺，綠油油的葉子中間綴著一顆顆紅透的果子。一到周末，我便揣著布口袋往溝里跑，伙伴們的笑聲讓溝谷都熱鬧了起來。蹲在樹底下，指尖避開尖銳的細刺，捏住一顆酸棗輕輕一擰，啪的一聲就落進掌心。果肉薄，核兒大，可那股酸甜勁兒，卻能從舌尖直竄到心里。我們總比著誰摘得多，口袋被塞得鼓鼓囊囊，走路時果子互相碰撞，發出細碎的“沙沙”聲，那是童年里最得意的“財富”聲。
直到夕陽把溝坡染成暖橙時，我們才戀戀不舍地往家走。一進門，我就把口袋里的酸棗全倒在桌上，紅瑩瑩的一堆，映得父母眼里也亮閃閃的。母親會先挑幾顆最紅的，遞到我嘴邊，再拿起一顆放進自己嘴里，慢慢咀嚼著說：“今年的酸棗，比去年甜哩。”父親不怎么說話，只是一顆接一顆地吃，偶爾會點點頭，嘴角藏著淺淺的笑。看著他們吃酸棗的模樣，我心里比自己吃了蜜還滿足——原來分享的甜，比果子本身更讓人記掛。
后來我離了家，求學、工作，走了不少路，也嘗過不少精致的水果，卻總時不時想起酸棗溝的味道。上次回家，特意繞去了那條溝。眼前的景象讓我愣了好一會兒：其實溝還是那條溝，但總覺得眼前的溝淺多了，記憶中密密麻麻且承載著我們快樂時光的酸棗樹，如今稀稀拉拉地立著，枝頭上的果子也少得可憐。我走過去，摘了一顆放進嘴里，酸甜的滋味和小時候分毫不差，可心里的那股歡喜，卻淡了許多。再次品嘗它的味道，眼前浮現出兒時攥著滿口袋酸棗的雀躍，父母咀嚼時滿足的畫面。那些藏在溝谷里的時光，早已隨著歲月輕輕飄遠。站在淺淺的溝邊，忽然就懂了：有些美好，只能留在回憶里；而眼前的每一刻，才是最該握緊的時光。
而今，兒時酸棗溝里的歡鬧成了藏在心底的記憶。溝會變淺，樹會稀疏，童年的甜也只能留在回憶里，但這份記憶教會我的，遠比滋味更深刻。時光從不會為誰停留，那些鮮活的瞬間、身邊的溫暖、當下的心境，才是最該握緊的珍寶。如今風里再次飄來酸棗的淡香，我不再惋惜過往的流逝，只愿好好珍藏每一個“此刻”，讓往后的日子，也能成為值得回味的“今朝”。（龍鋼公司 張孌）
